神乐铃
(一)
“……就是这样,大人。”
晴明皱着眉,用手中新买的蓝色蝙蝠扇轻轻敲敲自己的额头,却不料把头上乌帽弄歪了。他轻咳一声,又用扇子把帽子拨正,然后不露痕迹地将狩衣上的折痕给捋顺开来。
“我没听错的话……你说你见到了一串神乐铃变成了人?”
“是啊大人,可把我吓坏了。您说这大半夜的,突然听见歌声能不奇怪吗?我就悄悄走出门啊,这歌声好像能蛊惑人似的,直接带我走到了神社,一路上好像有东西把我裤脚拉着往回扯,但没用啊,那神社烟多啊,烟里面好像还有一个东西。我走近一瞧,一个神乐铃一边浮着一边自己摇哦,还时不时变成一个女子……”
晴明看着面前面容憔悴且十分紧张的农夫,有些无奈。他已经听农夫讲了三遍了,但作为一个自认有素质有身份的阴阳师,即使再不喜欢,也要心平气和地听完。
身边的玄武已经睡着了,反正凡人看不见他,他也乐得自在。化身为十岁小男孩的他,睡觉的时候竟然把一只脚翘到了晴明的怀里。
“好了……老伯你先在我这里休息吧,我知道了,我马上去看看。吉昌!”农夫终于讲累了,毕竟一晚上没睡觉,又受到了惊吓,能讲三遍已经是他的极限了。看到农夫昏昏欲睡的样子,晴明随手打了个安神咒,让自己的儿子扶农民去里屋歇着了。
而立之年的晴明,还没有获得什么,但在不少地方已经留下了名声。这位老伯,正是听说了这一点,才赶来求助的。
“大人……”玄武不知何时已经醒了,坐在一旁看着晴明。晴明沉吟半晌,道:“玄武,你怎么想?”
“大人……在下认为可能是地缚灵……但若是地缚灵,怎么能役使得了祈神的神乐铃?说是浮游灵吧更不可能……难道是……”
“器物化灵。”晴明接过了话,他在墙角一堆东西里翻了半天,终于翻出一节竹竿。然后带上一堆零零碎碎的符纸,“走吧,要真只是器物化灵就好了……怕没那么简单。”
(二)
神社距离晴明歇脚的地方有个一二里路,晴明招来吉昌,吩咐了几句,就带着一身行囊,来到了神社前。
正值晌午,神社人倒不少,神社建在山上,山脚下有一条环山的河流,水慢慢流向远方,晴明绕着山转了一大圈,浑身却也没出一点汗。门口还有卖茶水的小铺子,晴明要了一碗,眯着眼,坐在铺子里避着毒辣的阳光。
“这是——阴阳师大人?”
晴明转过头,茶水摊老板正把一碗浓茶端上。看到晴明的狩衣和乌帽,表情一下子恭敬起来。
“既然是大人,那么这碗茶水就不收大人的钱了,大人可管喝,不够还有。”
“这可——”
“唉大人,您就不要推辞了。——大人可是来神社参拜祈福的?”
“我是来查一些事的……算是吧。”
“哈哈哈大人那您可来对地方了,我们这里呀,祈福特别灵!”
晴明看着一脸自豪的老板,微微笑了笑,没接话。
“先生何时收摊?”
“唉,小铺子,天黑就走。”
“这是我施了安神咒的御守,先生请务必收下,以表我劳烦先生的谢意,我还要在这坐到天黑。”
“唉唉唉谢谢大人!大人请自便!”老板笑得脸都挤在了一起,双手恭敬地接过御守,退到了一旁。
(三)
“玄武,可知为何不现在上山?”晴明轻声对着前面空无一物的地方说。
“在下不知,请大人明示。”
“你看看此地方位。”
“是。”
一张纸人无风自飘到了空中,又落下来。
“乾位。”
“什么方向,属什么?”
“西北,属金。”
“铃为什么?”
“金。”
“烟雾为什么?”
“这个……可以是土,也可以是火,也可是水。”
“现在你知道了吗?”
“这……在下有点头绪,但还请大人指教。”
“午,正阳,阴秽之物不出。”晴明嘴唇轻动,手指掐算了一下,“若不是我在一本东土来的古籍上见过,只怕也不清楚——此地为神社,却取乾位做庙宇。虽说取聚财之意倒也无错,但……”
晴明拿着蝙蝠扇,指了指流水:“此地又有流水,流水环山,金位流财。此地居人尚可,礼神求财必失,再加上烟笼,若为土烟,土生金,倒也说得过去。但……”
晴明又说了个但,望向山上:“神社礼神,怎粘土气?此地却依旧财气不散,聚在龙口,实属诡异。而且……这只是一半。”
“大人的意思是……”
“此地必有妖邪,只怕礼的不是神,而是鬼,我要等太阴当空,再作决定。”
“哦对了,刚刚我说的,叫风水。”
(四)
太阴当空,缺半时辰,玉盘近满圆。
茶水摊老板早早收摊了,只留下一套桌椅供还在眺望山顶的鸟居的晴明使用。
“可以了。”晴明自言自语道。他拿出黄表纸和朱砂狼毫,开始画符。
“大人……这……”
“没见过是吧?”晴明走到河边,取了一些水,“我也是第一次画,刚学的。”
“东土阴阳道还是比我们厉害,不,他们那边应该称为道教,前几日购得的那残本里恰好有一张残余微弱灵气的符纸。虽说体系不同,但殊途同归,我结合了一下,改成了一张新符。”
晴明突然闭口不语,双目定定地看着符纸,半晌,手中稳持着的狼毫刹时如久积的雷霆初动,却又在转折处慢若春蚕吐丝。玄武感觉空气中里有什么东西被抽走了一般,让他感觉憋得难受。
晴明的双目发出缕缕微光,虽说看着笔下,但又似看着远方。在最后一笔的刹那,晴明突然换作左手执笔,瞬间咬破了右手食指,一滴鲜红的血珠被其甩入符纸与其融为一体。
与此同时,晴明轻喝一声:“成!”符纸无风自动,在晴明收笔的那一瞬间突然闪过一道蓝光,随后又重归无华。
玄武再看晴明,晴明面色苍白,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。他来不及顾上身为阴阳师的矜持,一屁股坐在椅子上,双手撑着椅面,一副元气大损的样子。
“大人,没事吧大人?”
晴明喘了一会儿,终于平复了呼吸,他没有接话,而是拿起竹竿,开始继续作法。未久,一只通体洁白的管狐化作青烟从竹子里冒了出来,还打了一个哈欠。
晴明把那张符纸拾起,用一个桃木夹子夹在了另一根随手捡的枯枝上,嘱咐了几句,管狐便衔着枯枝,带着符纸,走远了。
“走吧,我们上山。”
一只纸鹤从远方飞来,晴明接住展开看了一眼,然后又画了几张符纸,便站了起来,将早已凉透的茶水只喝了五分,然后大步迈向山顶。
玄武看了一眼茶碗,带着一丝疑惑,然后迈着小脚,跟了上去。
此时,太阴当空,缺半刻。
(五)
山并不高,至少对于晴明来说。路上也没出现什么异常,虫鸣此起彼伏,伴着寥寥水雾,月光映射,倒也别有一番滋味。
晴明站在鸟居前一步,环视了一圈周围,久久不肯进去。鸟居是隔断人间和神域的门,过了鸟居,意味着你来到了神域。
“大人?”玄武抬起小脸,看向晴明。晴明手持折扇,指向天空。
“玄武,再去看看方位。”
“是。”
玄武纵身一跃,来到高空,大大的眼睛环视着四周。小脸从最初的平静,变成了震惊。
“大……大人,变成了坤位。”
“嗯。”晴明看似一脸淡然,眉宇间却透露出丝丝凝重。
“坤位西南,属土,极阴,死门,藏五黄之煞。从金的极锐之阳到土的极厚之阴,同一个地方在不同时间却发生了如此大变。
“土生金,但在极阴之处却是生得煞金,这是另一种金,属阴的金。
“白昼之时,我说流水散财,那是因为寒水属阴,冲金财之阳。但此时,同数阴,那便是蕴财,化白昼之阳财为阴,蕴养阴财。
“也就是说,这里,其实是为了鬼怪而建的。”
晴明顿了顿,又道:“这便是我说的另一半,这整个局,便是我从残本上刚学到的,阴阳逆转局。”
玄武在一边似懂非懂,这些东土知识,对于他来说还是太陌生,他只能睁着大眼睛,在一旁眨呀眨,期待晴明解释一下如何逆转。
晴明笑了,摸摸他的头没有继续说下去,而是突然踏出了一步,走过了鸟居。
此时,正值太阴当空。从神社里,弥漫出一缕缕青烟的同时,传出了悠扬的铃声。
(六)
铃声飘扬,时近时远,歌声悦耳,似如仙乐,烟雾弥漫,近处的庙宇若隐若现,这一切宛若仙境。晴明冷笑一声,他感觉到了一种莫名的召唤,从庙宇神处而来,召他到深处去。他也不抗拒,任凭一种力量将他带入那里。
玄武作为式神,灵体之身,对于这种东西有着极高的抗性,不过他也没出声,他知道作为能够收服他的阴阳师——安倍晴明大人一定也能分清自我,他也知道晴明大人,是想直接,驱除主谋。
不知绕了多少个弯,晴明来到了一个高台,应该是巫女跳神乐舞的地方,在高台之上,晴明清楚地看到,一串神乐铃漂浮在半空,时而摇摆,时而幻化为面容娇美的女子,在重重烟雾中,轻声哼唱着。
“神乐神乐,奏我哀思。
“卿若不见五色带,我为卿配天丛云。
“愿卿归来仍为安。”
“神乐神乐,作我芳思。
“卿若不舍六尺谣,我为卿留花簪子。
“等卿归来仍青丝。”
“神乐神乐,响我怯思。
“卿若怜我如玉颜,我为君结白首誓。
“待卿归来绕檀纸。”
……
悠扬的歌声萦绕,四周除此之外再也听不见虫鸣,真真切切一片静谧。歌声带着一缕哀思,带着一丝憧憬,带着一份孤独,带着一点欣喜,仿佛让人置身于仙境,令人久之无法回神。
神乐铃隐藏在雾气中,化身的女子逐渐走近。神乐铃感觉到眼前这位面容英俊的男子已经完全沉浸其中,脸上甚至带着一丝感伤。
“我不要多,就要一点点,不会伤到你的,你休息两天就回来了……我取完送你一份运程……”
女子的声音从雾气中传来,纤纤玉指从中探向了晴明的额头,尖尖的指甲带着一丝寒光,轻轻划破了晴明的额头。一滴颜色艳红中带着金色的血珠慢慢凝结,女子在等待血珠凝结的同时,另一只手,也真切地拍了一团虚无缥缈但又感觉得到的东西进入了晴明的身体。
“运程给你了……我只要你的一滴精血……”
女子的声音断断续续,神乐铃的铃声却越发急促,晴明头上的血珠,也越来越大,仿佛铃声,可以让精血,自行结出。
“姑娘真是煞费苦心啊,但晴明的精血,可没那么好取呢。”
突然,一道富有磁性的男声响起,铃声瞬间一滞,再看晴明,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双眼,眼中一片清明,哪有一点被迷惑的样。嘴角带着一丝戏谑,额头的鲜血瞬间收了回去,晴明的手,也抓住了那一只纤纤玉手。
纤纤玉手在一瞬间便消散不见,化作一团雾气,晴明感觉手一空,但也没惊慌,他朗声道:
“姑娘看上去也不是什么恶鬼邪魔,不若显出真型,与晴明聊一会儿?”
“阴阳师……你做梦!”女子的声音突然尖细起来,刺得晴明耳朵发疼。然后,台上突然烟云翻滚,铃声大作,听得晴明脑中一阵晕眩。
而那烟雾,却在铃声大作中缓缓凝结成一支支箭,带着破空声,朝着晴明疾射而去。密度很大,但没有一支,瞄准的是晴明的要害。
“大人!”玄武此刻显出型来,虽是十岁小男孩的模样,但动起手来却一点不含糊。在小男孩手掌的滑动下,空气中的水雾凝结成一堵水墙,悉数挡下了绝大部分的烟雾化成的箭。
“玄武……多心啦!”晴明笑了笑,食指中指随手夹住了一支漏过来的箭,示意玄武自己没事。玄武点点头,身形又隐入黑暗之中。
“姑娘,虽说你动了手,但也无杀生之意。晴明也绝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小人,姑娘不杀之恩,晴明也以不杀为报。但会有些苦痛,还请姑娘多多担待。”
雾气中依旧不停地射过来箭矢,晴明大袖一挥,挡下一片的同时,右手划过腰间,剑指夹着一张符纸,往地上一按,大声喝道:
“散!”
雾气,在那一瞬间全部散开,只留下,空中悬浮着的,还在不断摇晃的神乐铃。
(七)
“姑娘道行不浅啊,还能役使烟烟罗。若不是晴明提前让吉昌去寻了那只扯农夫裤腿报恩的獭狸,纸鹤传信给我,让我早些画这种清散符,我就着了姑娘道了。凭谁能想到,姑娘的铃声,可以把烟烟罗的烟,化成箭矢呢?”
神乐铃突然停止了震动,然后化作一道金光直窜树林里,晴明微微一笑,蝙蝠扇一展,右手掐诀,喝道一声“速!”。只见一个圆乎乎的物体从山脚直追金光,纵金光如何游走,就是不可摆脱。终于在一次转弯被追上,盖在了地上。玄武好奇地跟过去一看,却是那只晴明只喝了五分水的茶碗。
“原来大人只喝五分水是为了留下五分水代表五行,借此当作临时法器么?”玄武思索着,又见茶碗开始裂出了一条缝隙。一丝金光透出,似要撞破茶碗,只窜天际。
“啊……让姑娘跑了晴明岂不是白画的符了?”晴明一咬舌尖,喷出一口血雾,大喝:“来!”
但见远处山脚,一道红光闪过,那张被管狐衔着的符纸陡然出现在晴明手中。空中的血雾在此刻被符纸凝聚在一起,然后滴在了茶碗上,紧接着,符纸被晴明贴在了碗底,瞬间,金光敛去,茶碗恢复了平静。
“姑娘,我这符可是耗废了我的一滴精血的,晴明还特地让管狐衔去附近的寺庙沾了香灰,对灵体伤害极大,不然我也不会不让管狐直接衔着了,姑娘的挣扎,除了带来痛苦之外,起不到任何作用。”
晴明展开折扇,摇了摇,又道:
“姑娘也不必想丢弃本体金蝉脱壳了,你下了印记的那个茶店老板身边,有晴明下了定神咒的御守。定神咒对于凡人的作用与安神差不多,但对于灵体有克制和持续灼烧的作用,姑娘若想少些苦痛,就不要挣扎了。”
“……你到底想要什么?”
半晌,茶碗下,传来女子无奈带着郁闷的言语,晴明笑了,一把把折扇收起,蹲下身看着茶碗,用手揭去了符纸。
“你……”碗中的声音有些不解,她不知道为何晴明主动解开封印。
“我能封姑娘一次就能封第二次,我来的时候还绕着山一边转圈一边布了阵呢,就看姑娘让不让我用了。”
茶碗破碎开来,神乐铃化作一个女子,面容带着无奈看向晴明,晴明一笑,道:
“看来姑娘作出选择了……晴明想要,姑娘的生平。”
(八)
“我原来是这个神社的巫女,上一任巫女,是我的奶奶。
“这个神社有着很长的历史了,我们家族,并不是第一个来到这里的。
“奶奶她一辈子都沉浸在与神的沟通中,对于自己能与神交流,深信不疑,自然在这方面也有很大的造诣。
“我有三个姐姐,我是最小的那个,也是最受奶奶喜爱的那个,奶奶早早就决定把巫女之位传给我。
“但是,在我成为巫女的第一天,奶奶就收到了神明的指令。
“神明,这次不需要不洁的女子。
“奶奶对此深信不疑,但她也清楚,女子始终都会因为某个男子而动凡心。
“为此,她祈求神明赐予她能够锁住女子情感的物品。
“奶奶的目的,当然是让我,断绝情感,以保持贞洁之身。
“神明在奶奶祈求后的三天,降下一串神乐铃,就是这件。
“神明说,只要每逢神乐舞时用这个神乐铃,就只能终身供奉神明,再也生不出任何男女之情的心思。
“于是,在一次神乐舞举行的前一天,奶奶悄悄的把我原来的神乐铃换成了这个。
“当我在台上开始摇动神乐铃,一种特殊的感觉弥漫到我全身,但是并没有产生太大的影响。而我当时,并没有察觉到这一切。
“神乐舞演出得很成功,我受到了奶奶的夸奖,我也很高兴。奶奶为了奖励我,带我去看了烟火。
“烟火很美,我第一次看见这种东西,心里非常高兴。
“但,这也是我噩梦的开始。
“在回家路上,我偶然瞟到了一个男子,他是茶商的儿子,当我看向他的时候,他对我笑了一下。
“一种前所未有的慌乱瞬间传遍了我的全身,但我还没有来得及细细品味这种感觉的时候,从心里深处传达出的疼痛替换了这种感觉。
“那是一种来自全身各处的痛,我感觉身上每一根骨头,都好似在承受千万重量的碾压。
“我想昏过去,暂时逃避这一切,但我的神智却越发清醒,我就这样,承受了整整一个时辰。
“那时我才知道,我原来的神乐铃,被奶奶换掉了,奶奶也承认了这一点,但她没有丝毫愧疚,目光里的空洞,虚无得让人心寒,不带任何感情。她感觉,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抱着我逗我开心的那个慈祥的老人了。
“她,在神乐铃发动力量的那一刻开始,就已经成为了,那个所谓神明的傀儡。
“那时,我也明白了,神乐铃的功能,并不是封存感情。事实上,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能够阻挡爱的诞生,神明,也不行。
“所以那个所谓的神明,选择利用疼痛,来阻止我的情感。他也知道,终有一天,我的爱意终会冲破疼痛的束缚,不过那时也已经不重要了。
“因为在那之前,便是他计划好的,我献祭的那一刻。
“奶奶目光呆滞且冰冷地把我软禁了起来,作为神明的傀儡,她只需要执行命令,在我到16岁之前,防止我有任何冲破束缚的可能。
“但,神明不了解一件事情,但就是人类的感情,远比他想的伟大。
“大人,您相信一见钟情吗?在我看见那个男子的一刹那,我便已经爱上了他,所以,软禁并不能淡化我的感情,相反,长时间的思念,让我加深了对情感的渴望,同时,也让我无时不刻承受着苦痛的摧残。
“我开始消瘦,但这并不能阻止我的感情。那个神明终于准备提前动手,但是,由于我提供不了他所需的处子献血的分量,他决定利用人类恐惧、愤怒和绝望的灵魂,来代替这些。
“他解开了奶奶的情感封印,但奶奶的行为依旧被他控制。我的奶奶,在神智清明的情况下,亲生杀掉了她的所有后辈,除了我。
“那个伪神,低估了人类的情感。奶奶在拿着柴刀砍向我的那一瞬间,用尽全力,把刀看向了自己的脖子。
“伪神成功了一半,他已经收集到了我全家绝望愤怒的灵魂,但他并不打算就此收手,他依旧想要我的献血,去成就他的道行。
“伪神操控着雾气,凝结成箭,朝我射来,当我绝望的时候,那个男子出现了。
“他不是阴阳师,也没有其他的能力,甚至见识有些短浅,但他只凭着一把茶刀,硬生生拨开了数只利箭。
“在那一刻,我的爱意终于压过了疼痛,我踉踉跄跄地站起来,去寻找能够制服他的办法。
“终究还是被我找到了,但这张能够灭神的符纸,会吸走施术者的所有生命。
“伪神终究还是赢了,他控制住了那个男生。
“我看着他拖着还在淌血的躯体,一步步朝我走来。他的眼神里充满祈求和无助,我现在才发现,我没跟他说过一句话,我甚至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。
“但,爱一个人需要这些东西吗?
“我发动了符咒,我看着自己的皮肤瞬间干枯下去,但男生的眼神一直没有变,依旧充满了温柔。
“伪神终于显出了本体,原来是久积的香灰化灵,在带有神性的地方化灵的他,自然可以操控同样带有神性的神乐铃。
“香灰想用我的献血和他的本体和在一起,捏造出人型,但我的献血已经献祭给符纸。符纸开始散出金光,侵蚀着香灰本体。香灰终于决定逃窜,他卷着一捧灰,企图逃向神社外。
“但那个男生,耗尽最后一点力气,把那一捧灰,吸入了自己的嘴巴,然后死死闭紧。这样做的后果就是,他的灵魂,会随着香灰灵一起,魂飞魄散。
“我没有力气阻止,只能看着他的眼睛一点点失去光彩,他的眼睛,从头到尾,都是那么的温柔。
“我死了,但我却也活了。成败都在神乐铃。我因神乐铃而痛苦,也因为它,保住了自己的灵魂。
“神乐铃是香灰灵的本命法器,但最终被我的灵魂标记,我真正成为了这个拥有香灰灵能力的神乐铃的主人。或者说,我就是神乐铃,神乐铃就是我。
“情感的限制在脱离了肉体后就自行无效了,我翻遍了神社所有古籍,终于发现了一个方法,能够重聚他的灵魂。
“人的百会穴,是灵魂出窍之地。我在他的百会穴找到了一根残余着微弱灵魂印记的头发。我只需要,九个成年男子的所有精血或者九千个男子的一滴精血,就能使他重聚灵魂,甚至躯体。
“若我选择第一个方法,那九个男子,便会魂飞魄散。
“奶奶从小对我说,礼神者,心善为大,切不可因私利而伤人。
“所以我选择了后者,哪怕要几百年,我也会这样做。
“奶奶还说,你做的善事,神明会在天上看着,所以在白天,每有祈福的人,我会尽力满足他们的心愿。我白天牵过红线,打过邪魅,晚上我利用自己在古籍上学到的阵法,改部分阳财为阴财供孤魂野鬼上路。我不求福报能在我身上,我只求神明,能够在我重聚了他的灵魂之后,送他转生到一户好的人家。
“大人,您知道吗?您是第九千个人,只需要您这一滴,他就可以重聚了。但这些年,他的印记一直在消散,即使我用自己的灵魂去温养,但也过不了今晚了。
“那时,他会彻底消失,我的灵魂,也会由于寄托消散,彻底崩溃。
“所以……
“大人,小女子求您了!小女子无以为报,可为大人做牛做马,只求大人,救他一命!
“大人!小女子在这里,愿发下誓言,若小女子所言有半点虚假,天照大神使我顷刻之间魂飞魄散,永无来日!
“大人,小女子,求您了!”
(九)
“晴明大人果然神机妙算……竟然知道是器物化灵和地缚灵的融合灵体。不过大人……您这样,值得吗?”
“没什么值不值得的,我对得起自己,就足够了,且这一趟也有些收获,走吧,回家!”
晴明摇摇手中锈迹斑斑的神乐铃,看了看左手拿着的一本古籍,面容有些苍白,但还是笑了笑,走向山下。
玄武立刻跟上,在下山途中,他终究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。
在神社的鸟居角落,有两颗小树苗刚刚破土,却已经相互依靠缠绕在一起,好像一对,恩爱的恋人。
(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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